沈青炎换了身黛蓝色对襟长衫,将挽起的发髻放下,留一缕刘海遮住左眼,剩下的全都梳头成马尾,用发带束上。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还是有些显眼,便拿起毛笔,沾了些红墨,在左眼下方点缀了些梅花刺青。
临出门前,他在腰间系上两串玉坠,又取了把扇子放在怀中,最后将宝剑系在腰间。
林蓝衣早已备好行李和马匹,在他卧房门前候着,见他推门而出,一时愣住。
“督……督公,你这身打扮……”
沈青炎略带得意地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有种纨绔子弟的感觉?”
林蓝衣噗嗤笑道:“哪里像纨绔子弟,明明是正经的富家公子!唉,我还以为你要沾上胡子呢,现在这样……不要紧吗?”
“我年纪轻轻的,怎么会长胡子呢!若是有了胡子,反倒叫人疑心了。”说着,往不远处的紫藤花走廊看了看,问,“那个小丫头怎么还没来?”
“大概是在打扮吧!毕竟是女孩子。”
沈青炎没做回答,理了理垂下的那缕长发,轻声问道:“蓝衣,你为什么把她安置在那间屋子里?你明明知道,表妹死后,我就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了。”
林蓝衣听罢淡淡地笑道:“我当然记得督公曾经说过的话,正是因为一直记着,所以我才让她住进去的。”
“为什么?”
“乔姑娘去世,督公的心情我是明白的。可再怎样你也不能去宠一个青楼女子,红月固然善解人意,可她是个不知来历的女子,你总与她在一起,我只怕有朝一日会被她所害。”
“呵。”沈青炎轻笑一声,“我连一个青楼女子都怕,还做什么西厂督公。”
林蓝衣却依旧严肃道:“红月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从不接其他客人,至少我知道的,她常与杜公子来往。”
“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沈青炎不以为然道,“这些又与小丫头有什么关系?”
“我想,苻姑娘生性单纯,又是正经人家出生,或许可以成为督公的红颜知己。”
沈青炎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凄凄,心中有数,问道:“我听说她曾救过你的命,是不是因为这一点,你才格外对她好?”
“嗯,”林蓝衣丝毫不否认,“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好,我知道了。”沈青炎不等他说完便应道。
林蓝衣一愣,问道:“您……您知道什么了?”
“等我得空了,请皇上下一道旨,将她送给你做对食。”他淡淡地说。
林蓝衣听罢急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要服侍督公,哪里需要什么对食呢!您可千万别对皇上提这件事啊!”
“真的不要?”沈青炎微笑着问。
“真的不要!我只是把她当做我的恩人,从没有别的非分之想!”
“好,那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嗯。”林蓝衣松了口气。
“所以我的事,你也不要管太多。”沈青炎低下头,看着地上的一片阴影说,“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代替表妹。红月不能,小丫头更不能。”
林蓝衣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青炎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两天府里的事务就由你来处理,若是简单的,你可以擅自做主,若是复杂的就等着我回来处理。如果陈怀山找上门来你也不必担心,就如实说我不在府里。”
“他要是问你去了哪里,我该说什么?”
“就说我去了老家鹤城,替我表妹上坟。”
“我知道了。”林蓝衣应了一声,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这个时候,苻心瑶才匆匆从花走廊上跑过来,穿着一身桃花粉色的对襟百褶裙,头上点缀着银制头饰。风吹而过,裙摆飞扬,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晃动,整个人俏皮可爱。
“我来迟了些,赶紧出发吧!”她气喘吁吁地说。
沈青炎蹙眉问道:“不是让你打扮的朴素一些吗?你这穿的什么?”
苻心瑶听罢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嘟着嘴说:“叫我打扮的朴素一点,自己却穿得像富家公子,你倒是想得美!”
“我这是纨绔子弟。”他强调道。
“有什么区别!”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说,“我穿得丑一些,你穿得这么帅气,走出去谁会以为我们俩是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傍大款呢!”
……
沈青炎还想回怼,但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他也不想穿得太丑,也确实不希望她太丑。
三人来到后门,林蓝衣将他二人扶上马,叮嘱道:“不要只顾着赶路,遇见凉棚了下来喝杯茶,遇见马站,一定要换马。陈贵为人阴险,万不可掉以轻心。”
“知道了。”沈青炎要走。
可林蓝衣又拉住缰绳,犹犹豫豫道:“还是……还是我去吧!督公的命值钱,我的命不值钱。你……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呢?”
“别这么害怕。”沈青炎不耐烦道。
“可是……”
“天色已晚,我们马上就走。”
苻心瑶想跟林蓝衣打个招呼再走,但抬眼看沈青炎,竟已走出好远,只好也快马加鞭,赶紧追过去。
其实她也有与林蓝衣一样的困扰。
沈青炎为什么要亲自去凤阳,他作为督公,完全可以差遣手下人去完成这件事。
或许……莫非他此行的目的不是陈贵,而是其他的?
可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连林蓝衣都不肯说,却愿意带上自己呢?
*
两匹马一前一后,奔波不休,他们就像浪迹天涯的江湖情侣,走过热闹的街市,走过寂寥的乡村。
沈青炎的长发在风中飞舞,飘扬的长袍犹如蝴蝶翩跹。他是绝美的,若非他是宦官,大抵能赢得无数女儿家的宠爱吧!若是有人爱他,他应该也不会如此冷漠了。
苻心瑶有一瞬间觉得,如若能永远跟着他奔波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猛地一惊,惊讶于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对沈青炎应该是厌恶又憎恨的,怎么会想能与他永远在一起呢?
疑惑的同时,心口的刺青忽然传来灼热的疼痛感,她捂着心口,无法在马背上坐直,一个不留神栽了下去,浑身疼痛难耐,想呼救,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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