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一月二十五日,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许多南下打工的人们,此刻都已纷纷踏上了回家的路。家在哪里,心中的牵挂就在哪里,每个人都有牵挂,或是年迈的父母,或是心爱的妻儿,亦或仅仅只是记忆中那熟悉温馨的乡土。
从深圳西站出发往山东泰安的K29次列车,上面载满了一整车的乘客,在两条平行的轨道上快速的奔驰着。每个人的目的地都不相同,但大部分却都是回家的打工者。他们的脸上大都是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认识的,不认识,因为有缘相聚,便也没有什么隔阂的大声交谈说笑着。
列车外,北风呼呼而过,车轮碾过铁轨交接处时发出“哒”“哒”的声响。由南向北一路而来,不仅车窗外的景色逐渐由绿变黄,就连气温也渐渐由高到低,变的越来越冷。一辆迎面而来火车呼啸而过,尖锐的汽笛和隆隆的声音只是眨眼间就已经抛在了身后。
第十一节车厢中,陈枫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其实车厢里有空调,温度并不算低,只是他看着车窗外景色的变化,心中下意识的行为。
陈枫也是像这车厢里众多回家过年的人一样,在这临近春节之际回家。但他不一样,不论过年或者不过年,他都是要在第一时间回到家中的,因为他已经几年没回家了,没有见到乡土,没有见到父母了。
也许在别人眼中看来,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和他们没有什么两样,肯定也是在外面打了一年工,然后选择过年时回到家中和家人团聚,只是唯一不同的地方,每个人回家都带了大包小包的行李,那里面装的或许是家中办不到的年货,或是给亲朋好友带的礼物。
而这个青年傍身的行李除了一把用黑色布袋装着的吉他和黑色的小包之外,再无他物。
若说还要找到一点不同的地方,那便是他脸上淡漠的神情了,无论是他在看车窗外的风景还是偶尔在车厢里扫视一下。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是喜是悲的神情,仿佛他生就一张不会动用表情的脸,永远挂着一幅淡淡的神情。
其他人不知道,但陈枫自己却清楚的知道,他和这车厢里所有人不同的地方不止那一把唯一的吉他和他脸上淡然的神情,更因为他的经历与他们都不一样,自己只是一个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囚犯,因正好在这临近春节之际刑满释放,他才有幸坐上这次回家的列车。
两年的牢狱生活,如今终于恢复自由之身,让他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社会变了,环境变了,人变了,心变了。一切的一切在他的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幅画,只是这天与地的画框没有变,而这画框之内的所有都已变成陌生,回不去从前,再画不回从前。
这一切反反复复的人生,看过了繁复,过渡回本质。因此他的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淡漠的神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能让他再动容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而他身旁那把吉他则是两年中唯一陪伴在他身旁的伙伴,在他孤独寂寞,心烦意乱的时候,奏出一曲曲抚平心海的旋律。
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为随风的过去,事业,爱情,钱财,梦想,统统都留在了两年前的那个时空,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如今的他,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一个新的人生,一个平凡的人生,这只是他想要的,再无其他。
火车从下午两点多开始运行,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冬天昼短夜长的时光,像此刻人生的寒季,满是凄冷。
随着车窗外景色慢慢暗下,车厢里的气氛也渐渐由开始时的热烈转为清净冷淡。
这期间,陈枫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淡淡的注视着窗外,只有一次从车厢里推着零售车的乘务员那里买了一瓶矿泉水,如今还剩下大半瓶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夜,渐渐深了,车厢里仅剩三两个还在小声交谈的人也陷入了沉睡之中,一时间,除了火车轮碾过铁轨交接处“哒哒”“哒哒”的声音之外,仿佛这个夜也已经睡着了。
陈枫扫了一眼以各种姿态睡着的人们,心里闪现出一句话:人生百态,也不过如此,再鼎沸的繁华也终究是化为清淡无声的沉寂。
他拿起放在腿边的吉他和黑色小包起身离开了座位,小心的避开旁边仰躺着睡着的旅客的腿,再小心翼翼的穿过火车两排座位中间狭长的过道,来到了两节车厢的结合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空间是供旅客们吸烟用的,现在夜深人静,人们正睡意阑珊,无人再来这里抽烟。
他把吉他靠在腿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黄山,这是他家乡的烟,这几年在外面工作的时候他一直抽这种烟,其他牌子的烟没有家乡的感觉,即使这烟便宜,味道也不是很好,但他需要的仅仅是多年来漂泊流浪中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冷的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偷偷摸摸的溜进来,吹的烟头一阵阵明灭。一根烟没抽几口便迅速的燃完了,飘散的火星隐没在冷冷的夜风中不见了踪影。
他喜欢这种冷而静的黑暗,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夜色,无边弥漫开来的是遥远。这可以使他的灵魂变的安静,使他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心态去思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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