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清晨,微雨初歇,晨光中的薄雾弥漫在一座座红瓦的屋顶,散射着金色的光影,直叫墙下阴沉的弄堂也仿佛是添了几分朝气。
陈斯珩日前就已从聂辰轩处得知,虞若卿安排了周日的郊游,这天早晨八点会派车来云香里38号接他们,让他陪着顾婉言一道去。
这天早晨,六点半,陈斯珩便起了,卷起地上的铺盖,将凉席上垫着的被褥抱去顾婉言的那张床上铺开来,又摸了摸被褥下边,确定觉不出潮气,这才将床上布置成两人同床共枕的样子。
顾婉言一面准备洗漱用具,一面问:“你说虞若卿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安排郊游?还让各自的先生陪同。按说、前两天他们试探你的事弄得一团糟,眼下正是吴锡浦和庞禹盛针锋相对的时候,黎仕邨不是应该避免他们接触,设法从中缓和才对吗?怎么还会有心思陪虞若卿搞这个郊游?”
陈斯珩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在黎仕邨看来,吴锡浦和唐禹之间的争斗未必尽是坏事,说不定还巴不得呢。”
“我没听明白。”顾婉言手里端着一只装着毛巾和牙刷、牙膏的脸盆,站在门前,就像是打算等着他说清楚了再出门去。
“自己先想想。”陈斯珩说着开开门,下了楼去。
顾婉言洗漱时始终在想这事,却也始终没想明白。
陈斯珩一番洗漱,回到前楼换了一身衣服,才又去了楼上顾婉言房里,拉开两道窗帘,朝外望去。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弄堂里的情况,就连弄堂口外边的马路也看得清清楚楚。
“警卫队安排的人已经撤了。”陈斯珩说,“我刚才回前楼的时候没见着人,一把房门钥匙摆在了床头柜上。想来外边监视的人应该也撤了。大概是昨晚临时撤的,所以没来知会我。”
“76号关押的那几个军统的人怎么样了?”顾婉言问。
“两个死了,还有一个今晚枪决。”陈斯珩说,“这三个人倒是让人佩服,换做一般人,怕是早就顶不住了。”
“林曼昕没有什么动静吗?”顾婉言问。
“没有,想来军统也不会让一个潜伏在76号的卧底去冒险,何况那三个人都没有招供,对于他们的上峰而言,大概也不过是损失了三根草芥。”陈斯珩说着又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顾婉言不解的问。
“没什么,只是想到这件事的根源便觉着可悲又可笑。”陈斯珩说,“楚仲生这样的人在敌后出生入死,自己的女人在重庆却成了那些官僚子弟的玩物,而他最后被军统当成隐患欲除之。国军的人心涣散至此,要说一滩烂泥也不为过。”
“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在国军中也不乏爱国志士,只是国民党内部派系林立,许多一心报国的人在权斗中被埋没了。”顾婉言转而说道,“眼下,楚仲生想来是死心塌地做定这个汉奸了,他心里有仇,接下来就不会罢手。而且这种经历过背叛又选择背叛的人,往往眼里的一切都是可疑的,你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
陈斯珩没有说话,低头凝视了顾婉言好一阵,“你这个人蛮聪明的,按说不该想不明白黎仕邨驭下的手段。”
“对了,”顾婉言这才想起之前的话还没说完,催促道,“你还没说呢,吴锡浦和庞禹盛这样内斗,难道不会影响76号的全局吗?为什么你说黎仕邨并不觉着这是坏事?”
“你只看到了全局,没有看到那些人眼里的私利。”陈斯珩说,“先说庞禹盛,他靠自己是斗不过吴锡浦的,他既要和吴锡浦斗便要在76号立住脚跟,自然就要仰赖黎仕邨的关照,而黎仕邨重用他的目的,恐怕本就是为了制衡吴锡浦,庞禹盛要想被黎仕邨重用,就必须与吴锡浦斗。而吴锡浦要想在76号有所建树,情报是关键,他若不想被庞禹盛卡住情报不放,就得借助黎仕邨出面干预。现在明白了?”
顾婉言讽刺的一句,“黎仕邨还真是驭下有方。”
陈斯珩笑道:“不过凡事都有两面,决定利弊的这条尺度也没那么好控制。”
顾婉言只觉他这话里还有下文,于是静静地听着。
陈斯珩继续说道:“日本人在76号制订那么多规矩,还在那里驻扎宪兵,这都是为了对76号进行监控。黎仕邨驭下的手段,日本人未必就不会用。可76号背后除了特高课、梅机关,还有宪兵司令部,甚至伪政府。利益关系变得越复杂,置身其中的人就越难掌控局面。”
“看来你对76号已经在深入了解了。”顾婉言俏皮的一笑,“值得表扬。”
陈斯珩却摆出一副扑克脸,“我要不是有自知之明,真就信了你。”
“我说真的。”顾婉言说。
“那既然是这样,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安排我潜伏在76号,究竟是有什么计划?”陈斯珩问。
“这我还要请示‘渔人’。”顾婉言说。
“算了。如果‘渔人’觉着可以告诉我,不用请示也已经让你转达了。”陈斯珩点了一根香烟,一只胳膊撑在窗台上,探出头去。
“你不要误会,这样安排只是考虑到……”
陈斯珩夹着香烟的手朝身后摆了摆,眼睛看着停在弄堂口的轿车,“好像是接我们的车到了。”说话间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又回过头小声说道,“说是最迟八点来接,现在才七点,人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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