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千户所最穷？”朱以派突然插话道。
陈忠继续介绍:“金山卫的青村中前所，那里全是成片成片的滩涂沙地，不适合种粮食，军户们全靠熬药盐为生。”
“特别是中村堡，前村堡，后村堡，那里的土地完全种不出来粮食。为了活命，三个堡里的军户不得不大量逃亡，最严重的前村堡只剩三十多户人！连堡里的百户和总旗都逃亡了，除了收盐贩子和参与分红的卫所军官，平时没一个人去那里！”
“中村堡跟后村堡呢？”朱以派一听就有了兴趣。
“情况没比前村堡好多少！”陈忠想了一下回答。
“中村堡还剩四十多个军户，百户也逃亡了，由一个总旗管着。”
“后村堡还有五十多个军户，百户虽然没逃走，但跟青村中前所的千户大人沾着亲戚关系，举家住在千户所，堡里的事物全都交给一个总旗管理，除了收盐税，其他时间从未去过后村堡！”
朱以派越听眼睛越亮，陈忠说完就一脸期待问:“你说本世子有没有可能拿下前村堡，中村堡，后村堡，我们自己安排人去当三个堡的百户，在那里秘密生产精盐！”
“那里三面环海，只要我们安排人封锁三个堡，咱们生产精盐的消息就泄露不出去！”
“要是有条件，最好在海边儿修一个小港，用船把生产出来的精盐运出去。不仅可以直接送到江浙一带贩卖，还能沿着长江逆流而上，送到两湖地区贩卖！”
“要是能走水路送到山东和京师就更好了，那边儿的精盐更贵，利润也更高！”
陈忠被世子爷的惊人计划吓了一大跳，但认真一想就会发现，这个计划并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边想边对朱以派分析:“世子爷，前中后三个村堡不能种地，除了军户熬盐分成，卫所军官从三个村堡捞不到其他任何油水。只要我们保证他们捞到手的好处不降低，肯定会抢着把三个烫手山芋交给我们！”
“烫手山芋？三个村堡怎么着也有一百多个军户，怎么就成烫手山芋了？”朱以派有点儿没听明白。
陈忠赶忙解释:“三个村堡本来有三百多个军户，现在逃亡了一大半，连百户都逃亡了。要是上面追究责任，上面的千户和卫指挥使难辞其咎，想推卸责任没人可推。”
“要是我们接手三个村堡，他们就能安排我们的人去当百户。上面追究军户逃亡的责任时，直接把罪责推到新上任的百户身上，他们自己就能免于责罚！”
朱以派听明白了，继续问:“卫所军官每年可以从军户手里分走多少熬盐利润！”
“一个军户一年最多十两银子，三个村子加起来不到一千两百两！”陈忠边想边回答。
朱以派被卫所军官的贪婪程度吓了一大跳，皱着眉头反问:“这帮人的心还真黑，一个军户一年就敢分走十两银子，他就不怕把那些军户逼急了造反吗？”
“他们还真不怕！”陈忠苦笑着解释。
“卫所里的军户虽然因为长时间劳作跟饿肚子，早就忘了自己的军人身份，没了战斗力，但卫所中的千户以上军官有钱。”
“为了防止军户捣乱造反，朝廷征召时手底下有兵可以打仗，每个军官都在府里豢养了大量私兵。”
“不仅把卫所最好的武器和铠甲装备私军，还给他们发饷银！”
“这些私军的战斗力虽然比不过边军，对付一帮连武器都没有的军户还是没问题的。”
“如果真有军户造反，重则被杀，轻则受伤，还要赔大量银子……”
“这种高压政策下，几乎没有军户冒着必败的风险去造反！”
朱以派越听越感兴趣，冷哼一声道:“这个青村中前所还真有点儿意思。”
“本世子看上了，既然他们把前中后三个村堡当成累赘，不想管那些军户，那就我们去管！”
“陈忠你准备一下，今晚就出发，我要亲自去一趟金山卫！”
朝廷不允许宗室离开藩地，这个政策只是针对藩王和郡王，没有继承爵位的世子并不在规定范围内。
朱以派赶到青村中前所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跟繁华的泰兴城相比，青村中前所简直可以用“贫民窟”三个字来形容。
低矮的城墙残破不堪，将卫所包在里面。
不到三米高的城门洞刚好可以通过一辆马车。
两个军户懒洋洋守在城门口，穿着一身破旧的战袄，手里拿着已经生锈的长矛，面色无光，没一点儿警惕性。
城门口只有几个百姓出入。
全都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衣，黄黄的肤色，瘦弱的身体，没有一点儿光泽的眼睛……意味着他们长年累月处于营养不良状态……
朱以派穿着一身锦衣，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脱掉军装的护卫，直奔卫所而来，看起来威风凛凛，不用猜就知道他的身份非同寻常。
两个军户被朱以派的大阵仗吓了一大跳，在他们的记忆中，指挥使大人来千户所都没这么大阵仗，赶紧一脸谄媚跑过来:“大人您是？”
“本公子不是当官的，但家里有人当官。听说你们青村中前所产粗盐，专门来找你们千户大人谈一比大生意。”
说完就丢给他们两颗碎银子，继续道:“你们前面带路，要是生意的事儿成了，本公子再赏你们一人一两银子！”
“顺便在路上跟我说说你们千户大人，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千万别冲撞了他！”
两个军户见钱眼开，脸上的谄媚笑容更浓了，一个个抢着回答:“公子您尽管问，只要是我们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我们千户大人性黄，现在就带你去大人府上！”
千户所里面，房屋的残破程度简直没法儿用言语来形容。
视野范围内的几十间房屋全是土胚茅草房，乱糟糟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连一间像样的砖瓦房都没看到。
泰兴城里的房屋比这里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朱以派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卫所制的糜烂和军户们的贫穷。
往前走了一百多米，终于看到一间像样的砖瓦房，带路的军户赶紧介绍:“前面就是千户大人府邸，千户大人今天没出门，肯定在府上，您过去就能找到他！”
朱以派掏出二两银子把两个军户打发走后，立刻对陈忠命令:“你去叫门！”
“就按本世子在路上教你的话去说！”
完了以后似乎还有点儿不放心，看着王虎继续道:“再提醒一下后面的护卫，从现在开始只能叫本世子公子！”
“我们是从山东过来的，绝对不能说任何有关郡王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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