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问荆顿时愣住了,自己的父亲一向都是讲道理,从没见过他有如此专断的时候,正要辩解几句,只听林远志又道:“大姐儿,这两日你就呆在家中,不要再出去了,免得被不相干的人冲撞。”
林紫苏轻声答应,偷偷地朝林问荆使了个手势,意示让他不要再提这事。
林问荆领会了意思,把要说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林家这一顿饭吃的沉闷,吃完饭喝了一盏茶后,兄妹两人就起身告辞。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林问荆一直想着白日里,他从同窗口中听到的风言风语。
外面盛传说康平伯府的大姑娘凶悍无比,将京中一干纨绔子弟打的落荒而逃,尚未及笄就如此作风,日后定是一只“母夜叉”无异,谁娶着谁倒霉。
到了垂拱门前,林问荆突然顿下了脚步,朝林紫苏说道:“妹妹,外面的流言你不用多想,咱们府是清白人家,父亲又是出了名的一尘不染,就算有人不怀好意,过几天也就消停了。”
林紫苏心中一暖,扬起笑脸朝林问荆笑道:“大哥,我现在可是替天行道的女侠哦!今日状元楼连话本子都出来了,再过几天,我肯定就是京城里家喻户晓的人物啦!”
林紫苏这一笑尽显天真烂漫,林问荆眼角抽动,亏他为林紫苏担心了一整天,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是这样的反应。
他还在回想着同窗们的流言,林紫苏已经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走了十几步,林紫苏回头朝林问荆说道:“哥哥,等你过两天休沐了,可以去状元楼听听话本子......那李四娘怒打金玉郎,写的可是我。”
彷佛是被妹妹的笑容感染,林问荆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本来担心妹妹年纪小,面对这样的流言定然无所适从,还想着与父母一起劝上几句,哪知妹妹仍是一脸的恬静,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他凝视着林紫苏的背影消失在,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妹妹自被附体后变了许多,倒真有话本里女侠的风范。
嗯,状元楼那个话本子,一定要去好好听听。
春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竹叶随风簌簌抖动,惊动了几只宿鸟,两三道黑影从竹影里窜出,展翅冲入到夜空之中。
这一晚林紫苏睡得极好,第二日醒来向毕氏问了安,就去了孙杜仲的药铺帮忙。
原身幼时虽跟着祖父学了一些医术,但中间隔了七八年,除了针灸之外,其他的也忘记的差不多。说是去帮忙,实则是孙杜仲一直在为她讲解最基本的药理。
孙杜仲从辨药开始教起,由浅入深逐一细讲,这一番听下来,林紫苏收获良多,只顾着聚精会神地学习药理,倒是忘记了打探孙杜仲和自家的隐情。
一天的时间悄悄过去,林紫苏回到家时,已到了掌灯时分。刚刚进了花厅,就见父亲坐在东次间罗汉床上,朝她招手。
待林紫苏坐定,林远志笑眯眯地说道:“大姐儿,为父的请罪奏章刚呈上去,朝廷的处罚已然下来了,你猜怎么着?”
看父亲一脸轻松,林紫苏心中一宽,问道:“可是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林远志笑着摇了摇头,竖起三根指头,林紫苏笑道:“还是皇上明察秋毫,丝毫没有怪罪父亲的意思。”
“圣上是仁德之人,赏罚施政皆是有章可循,不会胡乱怪罪臣下”
林远志心情大好,忘记了这是在家里,一句颂圣的话脱口而出。
林问荆却不这样认为,他平日里也听同窗说起过东厂横行无忌,置朝廷律法于不顾,刚刚又听到母亲简略说过,父亲的无妄之灾都是因东厂而起,皇帝这样处理,显然是把罪责都推到了父亲身上。
司礼监挑起了事端还能置身事外,实在是没有道理,林问荆皱眉道:“都说司礼监祸国殃民,皇上这次还是要包庇司礼监吗?”
林远志瞬间变了脸色,拍案怒道:“荆哥儿,不可妄自揣测圣意!”
毕氏也慌了神,下意识的朝门外看了看,低声道:“你这个孩子,平日里毛毛躁躁的就算了,方才的这些话,是想害死咱们一大家子吗?”
门外凉风飒飒,在院内横冲直撞,将檐下的灯笼全抛了起来,裹着灯笼里的光影向院外飞去。
京城内万家灯火,皆是随风摇曳,如点点繁星在夜幕中闪耀。
紫禁城的集义殿内,凉风透过半掩的窗子,翻动案几上的书页,哗啦啦的作响。
皇帝正在案前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奏章,丝毫没有察觉到凉意。
集义殿是皇帝的书房,也是日常批阅奏章的所在,事关文书机要,因此往往只留身边的亲信在殿内伺候。
今晚留在皇帝身边的是黄胜,他本在拿着墨条磨墨,见夜风骤起,唯恐风声打扰到了皇帝,忙放下了手中的墨条去窗前关窗。
黄胜刚伸手关了一扇窗,就听皇帝说道:“黄胜,你不必忙了,正好朕有些困乏,醒醒神也好。”
皇帝伸了个懒腰,指着一道刚刚送来的奏章说道:“这个林远志倒是跟朕想到一块儿去了,今日刚罚了他,谢恩的奏章就送了上来,早知道他如此识相,朕今日就不用理会曹守礼,平白做这个恶人了。”
黄胜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每日的奏章都是由他过目后才呈给皇帝,不用看也知道皇帝说的是哪个奏章,笑道:“康宁伯的爵位和官职都是皇上赏的,遇事自然是先想着为皇上分忧,奴婢听工部的人说,康宁伯今日接到处罚的旨意后,高呼皇上圣明,想来他心里是早有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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