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儿一女,孰轻孰重,她已经很明确地作出了选择。秾华不觉得难过,只是有些失望罢了。她反过来安慰她,“孃孃别伤心,我也正想到钺国去看看,看看害死云观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太后道:“殷重元这人难测,你去了要加小心。原本可以随便找个人联姻,又怕让他拿住把柄借机兴兵。你不同,你是五哥的亲姐,有这层关系,他轻易动你不得。秾儿,好孩子,你听孃孃说,如果找到机会——杀了他!”她狠狠咬着槽牙说,“留他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他六亲不认,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残害,别人在他眼里又算什么?绥国的国力兵力都已经不及大钺了,再不采取行动,过不了几年,中原版图上便不会有绥,我们这些人也会不复存在。”
所以打算弃车保帅,把她嫁过去,让她杀了自己的丈夫。事成,生死由她;事败,仍旧生死由她。她不过是射向钺国的一支箭,离开弓弦就没想过再收回来。能不能逃出禁庭,杀夫后又何去何从,这些从来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
虽然想法一致,但话从至亲口中说出来,再委婉也还是刺痛人心。她没有哭,此行不是看在他们的面上,为云观报仇才是目的。她是想杀了殷重元,杀了他,顺便成全绥国,一举两得,倒也不错。
她说:“孃孃的话我记在心上了,就怕他戒心太强,近不得他的身。”
太后的手指在她花一般的脸颊上拂过,笑容里有骄傲的味道,“我的女儿,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不过杀一个裙下之臣,有何难?”
裙下之臣,杀有何难,都是宽慰她的鬼话。秾华笑得凄凉,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样一条路,没人帮她,只有靠她自己。
答应去大钺和亲,她的公主头衔再不拘泥于寿春了。公主出降当升一等,晋封成国长公主。至于嫁妆,是与她名头相衬的繁巨,太平车足装了四十辆有余。太后亲点二十位女官陪嫁,个个花容月貌。秾华站在一群美人中间只觉好笑,她孃孃下得一手好棋,怕一个靠不住,十个二十个总叫殷重元在劫难逃了。只是吃相未免太难看,大钺的后宫充斥着绥国来的佳丽,真当钺人傻?
她笑着请太后把人收回去,“我有侍女,跟了我好多年,很是贴心。孃孃知道靳柯刺秦么?单枪匹马,一卷画轴,一把匕首,虽然功败垂成,至少到了秦王面前,有一半的机会。孃孃如今准备这么多美人,浩浩荡荡入禁庭,钺国也有谏官,免不得掀起轩然大波。与其被遣送回绥,不如掩住锋芒,交给女儿一人来办。”
太后惆怅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钺国路远,你又是孤身一人,我怕你应付不了。多些帮手,也好护你周全。”回身在人群中挑选,点出两个人道,“金姑子,你同佛哥一起跟随长公主入钺。你们俩身手好,有你们在,我也放心些。”
好歹是替她考虑了后路的,虽然浅显得一眼能看穿,但聊胜于无,也不至于叫人那样意难平。
两个女官出列,福身向她一拜,秾华看了眼,都是娟秀的五官,据说身手好,却生得稚气无害。她笑道:“真人不露相么?叫我瞧,真瞧不出端倪来。”说着拉她们的手看掌心,到底掌中粗糙,她摇头道,“要好生保养才是,手是女子的第二张脸呢。”
她们低声说笑,高斐来时其情切切,蹙着眉头说:“阿姊明天就动身,我们姐弟刚刚相认,这么快又要分别,我心里不舍得厉害。”
生长在帝王家,和民间养大的不同。外面十几岁的孩子私塾里回来,路过狮子巷口只会买煎耍鱼、鸡丝粉。高斐呢,穿着帝王的衮服,带着面具,每句话都有他的用意。
秾华淡淡一笑:“我走后官家保重龙体,孃孃跟前我无法尽孝,请官家代为看顾。”
太后在一旁掖泪,高斐看向她,她眉眼间喜怒难辨,反倒叫他心里没着落了。他缄默下来,背着手踱到窗前,窗外春光正好,天上风吹云动,一簇簇如絮般翻滚向远处。他踌躇了半晌才道:“这件事,是否叫阿姊为难?靠女人击败对手胜之不武,或者再斟酌斟酌吧!”
她却说得有些无关痛痒,“昨晚我和孃孃彻谈过,去钺国是我心甘情愿的,官家不必替我忧心。”
高斐长长叹息:“阿姊侠义,愈发叫我汗颜。待他日阿姊功成,我定率三军出城百里,迎接阿姊还朝。”
该不舍的不舍过了,该惭愧的也惭愧过了。第二日晴空万里,绥国遣十员大将并金吾百人,护送成国长公主远赴大钺。
秾华以前养在闺中,对地域疆土没有概念,出城千里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从建安到汴梁,真是不近的一段路途。好在气候一直不错,偶遇风雨也不至于狼狈慌乱。大绥是个优雅的国度,它从容和缓,已经建立了近百年。两国联姻,就算抱着政治目的,依然会在最细微的地方,花费最多最精巧的心思。送嫁队伍有笙歌相伴,公主的车辕挂着银铃,车顶缀满鲜花。武将们不着甲胄,穿八搭晕直裰,远远看去毫无兵戈之气。仿佛只是一户熏灼人家,嫁出了心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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