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一将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签在契约文书上,他仍未想通,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值钱了。
三百两几乎算是江户町人需要一辈子去赚的数字,太一第一次觉得有钱人的思维真是不能以常理想想。
至于对方为甚“买”自己,太一倒是没费心思去想,这真的可以算是买命钱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甚至要好好感谢一下那位京都来的商人。
契约书是利兵卫老板三天后带来的,而实际上答应的钱已经提前一天给了,利兵卫老板也很顺利的代表太一与吉良家的那个家老达成了和解。
剩下的便是打点奉行所方面,利兵卫老板则是将这件事榄了下来,看看想法子让官员们早点审结这个案子。
太一签的契约类似于死契,就是不能反悔赎回,他也没有打算“赎回”自己的命,真有三百两的余钱,还不如留给阿元当嫁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相当于给别人打长工,有了个铁饭碗,太一这么安慰自己。毕竟在现实困难面前,单纯抱着“熊猫人永不为奴”的信念没甚用处。
得益于奉行所低下的效率,太一到底是没能在年节前离开牢屋敷。
农历正月初一,太一在牢中迎来了自己的十四岁生日,也等来了好消息。
奉行所以违反江户宵禁令为由,判了太一“呵责”刑,类似于诫勉谈话。
半平藏的判罚也定了下来,却是长距离的“追放”刑,已被逐出江户方圆14里,从此不能在江户出现了。
据利兵卫老板打听来的情况,半平藏的罪名是违法持刀,是的,他并不是武士,而他主动把太一私藏的那把胁差揽到了自己身上,因此被判的较重。
至于那名死掉的武士,在吉良家息事宁人后,奉行所也没有心情再追究私人纵火的责任。
农历正月初七,是岛国最重要五节之一的人日,起源于天朝神话传说,女娲于此日造人,在岛国是十分重要的节日。
也是在这一天,太一终于走出了越发阴冷的牢屋敷,被准许返回家中,代表着所有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本来按照惯例,受刑者还要去官方设置的人足寄场干活。这是官方为了防止犯罪者因没有谋生手段而成为惯犯,所以开设的类似于技术培训的场所,当然是以工代学,薪水极低那种。
不过因太一在江户城中也算是有产者,这一条便被奉行所直接免掉了。
“今天,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跟我去见又次郎老板!”利兵卫老板将太一送回了松坂町,然后两人约定了大后天拜访,便晃着肥胖的身躯离开了。
已经知道太一要回来,光枝带着阿元早早地等在了屋门口。
特别是阿元,看到太一出现,小嘴一咧,哭着扑到了太一怀里,让后者很是哄了一会儿才好。
光枝的气色倒是还好,额头的伤口已经愈合,就是还有些瘀青,看样子不会留下疤痕。
“我回来了!”来到光枝面前,太一故意嬉皮笑脸道,然后被光枝手中拿着的笤帚打在了头上。
“你难道疯了吗,去招惹那些人,知不知道我和阿元多担心。”光枝眼镜有些红,语气严厉道,“那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万一……万一……”
“安啦按啦,我这不是没事吗,而且手刃……”
啪!
光枝一巴掌扇到了太一脸上。
力气有些大,低着头揉着自己的脸,低声陪笑道,“嗨!嗨!下次不敢了!”
光枝发泄完情绪,开始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太一,突然说道:“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好臭!”阿元也应和道。
在小伝马町的牢屋敷中住了大半个月,又没有洗澡的条件,要说不臭是不可能的,在姐妹两人的催促下,太一拿上换洗衣服,便直奔町中汤屋。
汤屋也就是公共浴室,江户人乃至后市的东京人,爱泡澡是出了名的,一般每到傍晚,汤屋里经常人满为患。
付过了八文钱的澡堂钱,太一先去将身上的污渍冲干净,然后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滚烫的浴池中,掀起的水花,引来了几个泡澡的老者呵斥。
光枝趁着太一去汤屋的工夫准备好了晚饭,待太一回来后,白米饭、味噌汤和咸菜已经妥当,似乎为了庆祝太一归来,还烤了竹荚鱼佐餐,较日常的标准,算得上是丰盛的一餐了。
这个时节,大川以及江户湾沿岸都已经上冻,鱼可不好买到,太一和光枝很有默契的把剔好的鱼肉夹给阿元,然后笑着看阿元鼓包子似的小脸不断往嘴里塞。
第二天,把自己收拾利索后,太一早早赶到了位于日本桥的河西屋,与利兵卫老板动身前往浅草一带,那位名叫做又次郎的京都豪商在此地有一处宅院。
一路上利兵卫老板心情不错,太一细问之下才知道,那位豪商同意入一笔钱到店里,不算是入股,更像是对赌。如果河西屋利润回升到一定程度,便可以出钱赎回,反之则要被迫出售店面。
太一其实挺为河西屋捏把汗的,从现在江户形势看,未来一段时间,可不象是做生意的好年景。
利兵卫老板倒是比较乐观,在他看来,只要有一些活钱让店里熬过寒冬,自己的产业肯定能够再次兴旺起来的。
对比了自己所签的死契和利兵卫老板的“对赌”协议,太一有些头痛,这位又次郎老板貌似是个不按套路出牌人,自己未来的日子似乎不妙啊。
自柳桥往北不远便进入浅草一带,随着江户城的扩张,这里已经不算是以前的市郊区域,甚至老城外的浅草寺都被包裹进了城市之中。
又次郎老板住在浅草一块新兴的武士宅邸区,这里的宅子占地极大,一般不会让町人置地居住,由此也可看出这位绝对是个实力雄厚的主。
利兵卫老板显然早就约好了时间,抵达对方的宅院后,直接被下人引到了主屋外等候。
虽然未被请入室内,显得主家有些不礼貌,但形势比人强,实力也比人强,太一和利兵卫老板也没有挑理的份。
宅院修整的极其雅致,不像一般的江户商家那般浮华,特别是庭院绿松溪流尤显静谧,让太一对自己未来的“主人”的品味高看一眼,起码对方不是暴发户的做派。
在庭院深处,能看到立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似乎正在锻炼身体,在这冬日的寒风中竟是裸露着上身。此时,他左手虚按着腰间的打刀,右手搭在刀柄上,静静凝视着身前立着的粗木桩。
老者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看着木桩,太一等人的功夫,出于无聊也便盯着老者发呆。
突然寒光闪过,老者收刀归鞘,太一被刀光闪得眯了下眼,然后险些爆出一句粗口来。
只见那足有腰身粗细的木桩,竟是被一击斩为了两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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