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老伴中风走了,潘大爷一个人又干了两年,如今儿子在外地做生意有了起色,给他买了房子,说要把他接过去颐养天年。
今天是潘大爷最后一天营业,大院里的人听说以后都来给老爷子送行,一帮平日里呼风唤雨有头有脸的子弟,到了这儿,都规规矩矩点上一支烟,排队等着老爷子剃头。老爷子笑眯眯站在椅子后头,谁的脑型尖,谁的脑型圆,谁的寸头长,谁又喜欢短,他心里门儿清,到最后,一个一个剃完了,谁的钱也没要。
都是穿着开裆裤看着长大的,比自己亲儿子都亲,以前收钱是安身立命,有个规矩,如今要走,只恨不得多看他们几眼,那还舍得收钱。
武杨是最后几个收尾的,临走的时候,老头儿拎着椅子,悠悠叹气,有点遗憾。
你们这伙人常来我这儿剃头的,一共九个孩子,除了不着调的,命薄没了的,今天来了五个,算来算去,到底是缺了一个。
武杨笑着安慰他,斯亮在外地出差呢,没赶回来,他要知道您走,肯定第一个来的就是他。
斯亮那孩子爱干净,每次一寸半,从来不留长,说看着不精神。走喽走喽。
说完,潘大爷摆摆手,步履蹒跚地过了马路,身影渐渐消失在繁华的街道中。
陶蓓蓓和武杨住在一个院儿,大门进出,偶尔碰上也会对老头儿甜甜的打声招呼,霍皙以前跟他们一起厮混的时候也知道,因此听武杨说完,谁也没说话。
一时室内安静,正好有服务生敲门上菜,整整十二道,菜盘轻轻搁在桌上,趁着空当,武杨点了支烟,朝霍皙一扬下巴。
“二朵儿,打我进来,你可还没跟我打过招呼呢。”
霍皙恼怒,竖起眉毛:“不许叫我小名儿!”
武杨哈哈大笑,等服务员把菜上完,关门,他才定定看着她认真说了句话。
“瘦了。”
霍皙就怕这样,一个又一个的看着她,那眼神里带着对她的怜悯,带着对过去无限唏嘘。
她打着哈哈,故意左右而言他:“在外头风吹日晒,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能不瘦吗,快点开动,饿了一天,前胸贴后背了都。”
武杨拿起筷子,豪气一挥手:“来!吃饭!”
“今天给你好好补补,吃多吃少全算我的,不行咱兜着走。”
三个人面对面吃着饭,谁也没喝酒,聊的都是些家常,虽然不冷场,但是彼此心里都刻意避讳着一个话题。
——沈斯亮。
席间,霍皙问:“武杨哥,你跟燕子姐怎么样了,还谈着?”
陶蓓蓓有点幸灾乐祸:“早黄了。”
“啊?”
武杨坦然自若给霍皙夹菜,说道:“你走那年,我调到警卫团,不比之前那个工作,每天任务多,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燕子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让家里惯的忒不像话,一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查岗,电话不接就作,开始还能将就将就,后来受不了,干脆一拍两散得了。”
燕子叫吕燕,和世界超模吕燕一个名字,是武杨谈了很久的女朋友,北京一所大学副校长的女儿,俩人特好,每天黏黏糊糊的,仗着武杨,姑娘的脾气蛮大。
武杨是标准的子弟脾气,没长性,也傲气,捧着你的时候能把你哄上天,拿你当祖宗,烦你的时候走也走的干脆,从不心软,怎么说都没用。
霍皙见怪不怪:“那你现在还一个人?”
武杨坏笑:“这不是等着你回来吗。”
“滚。”
俩人说话的时候陶蓓蓓一直闷头吃饭,也不吭声,霍皙察觉,在底下踢了她一脚:“你呢?也毕业一年多了,找着工作了吗?有没有男朋友?”
陶蓓蓓脸蛋撑的鼓鼓的,不满瞪着霍皙:“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她装死不说话,又往嘴里塞了块肉。
武杨睨了陶蓓蓓一眼,添油加醋:“我们蓓蓓说了,每天工作让人使唤的跟三孙子似的忒没劲,就愿意窝在家里让人养着,你瞧瞧,都胖成什么样儿了,能找着男朋友吗。”武杨伸手给霍皙比划了一下尺寸,很夸张。“你看她大腿,快有我腰粗了。”
陶蓓蓓骂他:“我呸!”
陶蓓蓓其实不胖,身材看上去很高挑匀称,只是因为长年运动训练,四肢非常有力量,虽说不是那种骨感美女,也算得上前凸后翘。她打小儿就不爱学习,上初中的时候被老师挖掘身高优势给送到了校排球队打女排,一打就是八年,连大学都是以体育生的身份特招进去的。
武杨痛心疾首:“你看,没文化,还这么粗鲁,怪不得那博士看不上你。”
陶蓓蓓彻底炸了,好歹是个小姑娘,接二连三被打击,脸色涨的通红。
霍皙拍拍她的头安抚她,笑眯眯的。
“蓓蓓一点儿也不胖,是你们这些人没眼光。反正还小,也不着急,等一等,以后总有伯乐识我们这匹小千里马。”
“就是就是。”陶蓓蓓把头靠在霍皙肩膀上撒娇,挑衅似的对武杨抖眉毛。
霍皙还记得自己刚来北京那一年,人生地不熟,没朋友,那时候刚上高一的陶蓓蓓性情开朗,没心眼儿,一见到她,就跟在她屁股后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带着她在大院里转悠,告诉她卫生所在哪儿,礼堂什么时候有演出,食堂怎么排队,超市几点营业,所以霍皙拿这个小姑娘,真当亲妹妹似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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