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跑上铁桥,看见彭野了。
他低着头,跪在漫天的风雪里,鲜血染红雪地。
程迦愣了愣,并不知道她该怎么办。
长长的骇人的血迹,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眼。
她盯着他,猛然跑去,没踩稳,从桥上摔下来,磕破下巴,砸到相机。大雪迎头盖面,她爬起来朝坡上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渐渐地跑起来,一路踉跄摔爬去他面前。
他沉默地跪着,无声无息。身上是血红的泥巴和烧伤,落魄又狼狈。他半垂着眼,不知在看哪里,脸庞安静且依然俊朗,和初相识一样。
刺骨的风卷着他的血腥味涌进喉咙,程迦在他面前跪下,摘下手套,拂去他眉睫上的冰,头发上的雪,拍拍他肩上的雪和泥土。
她摸他的脸,冰冰凉凉的;她侧耳凑近他的鼻子,听不到呼吸了,只有风声。
她平静地接受,短暂地握一握他的手,问:“冷吗?”
没有回应。风前所未有地肆虐呼啸。
她说:“彭野,我原谅你。”
程迦,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要原谅我不能与你同行。
随我去,那是你的不原谅;原谅,就请你往前走。
“没事了,彭野,我不生气。如果你走了,我——我好好的,我知道你不想走;你走吧,我没事。”她目光流散至远方,雪水在她眼里漾。她抱住他,拂合上他的眼,轻声说,“我就再不来青海看你了嗯?”
“七哥!”胡杨、老郑都赶来。他们浑身是血,一个比一个狼狈,踉踉跄跄奔跑而来。
程迦被撞去边缘。
她站起来,看他最后一眼,转身走进风雪里。走一步,猛地顿住,她狠狠咬着牙,咬得嘴唇出血了,突然回头举起相机。
一秒钟。
她不能再承受了,太冷了,她无法抵挡。
桑央、老郑、涛子、达瓦,一众人从四面八方朝彭野聚集。
桑央和涛子失声痛哭。
程迦转身大步走开。
胡杨开车疾驰过来。
桑央大哭,“程迦姐!”
程迦没有回头,在风雪里越走越快,她跑了起来,却无力支撑,从白雪覆盖的山坡上滚了下去。
“程迦姐!”
程迦什么也没听见,往昔的回忆碎片像四溅的雪花一般浮现。
她把他拦在门廊里,说要摸回来才公平,他隐忍含怒地盯着她。
他在简陋的屋里冲凉,突然回头,黑暗湿润的眼睛锁住偷看的她。
他给她穿好藏袍,拉开换衣间的门,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可他又把她抵在冲凉间的墙壁上,湿了眼眶,“程迦,我以为我们不是这样。”
程迦抬头,在滚动的雪花里看见了风的形状。
她竭力爬起来,戴上那双黑色的手套,继续往前,一次也没回头,只是在扑面的冰雪里想起他的话,泪如雨下。
“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得原谅我。”
“如果你走了,我也会走。”
“程迦——”
“或许也不会。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好姑娘,你就往前走,不要回头。”
“好。你放心。”
寒冷彻骨,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也无法抵御。
“啊!”她号啕如重伤的兽。
彭野,我原谅你,我再不来青海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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