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菲奥娜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 她已经身处刺客联盟自己的房间里了。针剂带来的轻微疼痛感和灼热感依然在她的颈侧留存着, 连带着她的脖子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 她努力抬起手,试图捞到自己床头柜上的水杯给自己弄点水喝,这才发现杯子里的水完全就是凉的, 一口凉水下去, 激得她的头脑都清醒了几分,而且浑身都连带着打起了轻微的摆子来。
这种情况在她以前生活在刺客联盟的时候其实很常见。刺客联盟不养无用之人,因此刺客们对她这么个闲人、还是个战五渣的闲人竟然能在刺客联盟活这么久一事颇有微词。她的通灵能力在塔利亚有意的控制之下几乎流传不到外面去, 就算在刺客联盟内部,也只有几个高阶刺客和奥·古家的人知道。统一供应的热水需要到房外去打,可是每次小小的菲奥娜一出去, 就要面对无数或好奇探究或质疑不甘或难以置信与怨愤并存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而菲奥娜的感官向来敏锐, 哪怕是在能力尚未完全开发的小时候,也会觉得这些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久而久之, 为了避免这些人对她投来的目光造成的精神伤害, 她也就习惯了喝房间里自配的凉水了。
塔利亚毕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自然也就不会关心到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甚至有一次看见菲奥娜喝凉水的时候, 还以为她就好这个呢, 所以这次强行带走菲奥娜之后, 她的心里竟然罕见地有点心虚,为了弥补她的过失,她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就是给菲奥娜倒杯水,等她醒来之后可以一解口渴——
结果倒的水还是杯凉的。真是微妙的巧合,造化弄人。
几乎是在她睁开眼喝了口水的下一秒,房门就被拉开了。
刺客联盟明明地处中东,却在建筑风格和室内装潢等方面采用了和风式的装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培养的大部分刺客严格意义上来说都是忍者才这么干的。因此,刺客联盟的绝大多数房间都采用的是推拉式木门,还是只糊了层纸的那种,有人一拉门的时候,那层白纸便要簌簌作响。
一扇屏风横隔在了房门和菲奥娜的床前,伴着簌簌的声音走进来的是一道修长而窈窕的身影,即使隔着屏风,菲奥娜也能准确地认出来这是塔利亚。不过此刻,塔利亚已经把外出行动的时候专用的黑色作战服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上身是绿色紧身短打、下身是高开叉长裙的装扮,周身佩戴着耀眼的金饰,因为那些饰品的样式委实过分繁复,因此在塔利亚行动间便会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的声音。
她和菲奥娜之间只隔了一架屏风,但是她身上那种冰冷而摄人的气场却是薄薄的一层布料完全挡不住的,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这一点便尤为明显了:
“菲奥什卡,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是在保护你。”
菲奥娜发出一个单纯疑问的音节,表示自己在听呢:“嗯?”
塔利亚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接下来应该怎么说、说什么,很快就组织好了语言的她再次开口了,这次她说出来的东西和之前的遮遮掩掩、讳莫如深的“你的母亲是个好人”这样的套话截然不同,一上来就把直球给打出来了:
“菲奥什卡,你是个女巫。”
她这个消息放得可一点都不委婉一点都不迂回,直接把还在躺在床上的菲奥娜砸了个晕头转向,本来就因为那支不明针剂而隐隐头痛的她觉得自己又增添了一份多余的症状,头晕。从来都是只有她用爆炸性消息砸别人的份,今天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大家轮流砸:“……什么?”
“你是个传统故事里那种会念咒语、会熬煮魔药、会骑扫帚的女巫。”塔利亚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巫师们都是有自己的学校的。你的母亲是挪威人,她的名字是菲德丽丝,和你的父亲在挪威的巫师学校‘德姆斯特朗’相识相爱,婚后生下了你这个混血儿。而你既然是挪威和俄罗斯的混血,双亲还都是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也就恰好在他们的招生范围之内。要不是你十一岁的时候还在这里的话,现在早就该收到德姆斯特朗的入学通知书,去那里求学了。”
——菲德丽丝的名字一被说出来,菲奥娜心里就突然很隐秘、很悲伤地痛了下。
她在梦里见到自己母亲的时候,尚且有种在看别人故事的不真实感,然而自从她在梦里得知了她的名字之后,此刻这个名字又被塔利亚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两厢重合之下,那种不真实感便蓦然散去了。阔别多年的“被保护着的感觉”一瞬间又回到了她的周身,仅仅是一个借由他人之口说出的名字,都能带给菲奥娜以无限的慰藉。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能回荡着在梦中见到过的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子的身影,心里唯一还能想的,也只有这一件事情:
我的母亲,她叫菲德丽丝。
一念至此,她便感觉内心更酸楚、也更不好受了。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关心她照顾她爱护她的感觉在此刻统统找到了载体,她只是念着这个名字,都有种在向母亲撒娇的感觉,可是她也只能如此了,任何多余的事情都做不得,她甚至无法从自己死去多年的母亲那里讨要一个最简单的拥抱和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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