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浓稠的黑,没有一丝光。仿佛多年以前,无数个夜里。房间里似乎多了一个气息,那个气息那般脆弱,好像随时都可能熄灭。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恐惧,端王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他坐了起来,在夜色中摸索。
端王闭着眼睛,神思越来越恍惚。黑暗而宁静,他突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在那一刻,仿佛跨越了六年的时光,也跨越了生死。清离并没有死去,这个房间还是昔日里,清离的那个房间。
“王爷,赵公子这般不吃不喝,挨不了多久了。”
少年太过于瘦弱,仿佛一层皮披在那骨头上,那般瘦骨嶙峋。端王听着那气息,颤抖着伸出手,闻着气息,轻轻地摸了过去。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混乱的脑子渐渐清晰起来,那仅存的希望突然消失,寒意从脚底冒了起来。
若是此时有光,就可以看到端王的脸色极其难看,他的嘴唇已经苍白,冷汗从额头不停地低落,眼眸中混杂着狠厉与痛苦。俊颜依旧,却恍如恶鬼。
他想到了夜里对诸葛泷说的那句话。他说,清离已经死了。
是啊,死了,那个带着一身灵气的少年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如同一张网,将他包裹其中,让他成为一个囚徒,百般挣扎都无法逃脱。
端王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床边,将窗户推开。
窗外月明星稀,虫鸣蛙叫,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一种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渐渐连成一片,成了一段悠扬的笛音。
端王抓着窗棂的手突然用劲,手指发白,骨节凸了出来。
—“李兄,这是什么鬼玩意,可以吃吗?”
—“小笨蛋,就知道吃,这叫笛子,可以吹出好听的声音。”
—“笛子?你教我吹?”
—“那是自然。”
—“哈哈,老子果然是天才,比翠香坊的玉红姑娘吹得还好听!”
—“你为何要和青楼女子比?”
端王突然凑近了窗户,那声音更加真切起来,连成了一段熟悉的曲子。那音符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端王的心,如同那春日里的细雨,落在那早已干涸的土地上,滋生出一缕一缕的希望。端王跃出了窗户,朝着那乐起的方向而去。
穿过走廊,假山,小河,端王走到一片树林前,那声音从树林深处传来。端王运气,几步便往哪树林中走去。
月光很亮,树影憧憧,不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纤细的背影,腰身纤细,黑发披散在身后,如同落在雾气里的精灵,踏着水汽而来。端王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身影,生怕错过了分好,薄唇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清离……”
那身影本来是背对着端王的,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地转过了身。
端王屏住了呼吸,下一刻,脖子一阵巨疼,便陷入了黑暗中。
——
黑暗而潮湿的地牢中,木制的架子上,绑着一个人。
高大的男人被绳索绑在了上面,华服有些凌乱,黑发散落下来,挡住了那浓密的眉,双目紧闭着,薄唇紧紧抿着,英俊的面容有些苍白。
男人突然动了一下,他的眼睛缓缓睁开,凤目暗沉。他全身都软绵绵的,全身都绑着绳索,唯一能动的也只有眼睛了。男人的眼睛扫过四周,然后落在自己的身上,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即使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男人身上的华贵未减,淡然依旧,只是那暗沉的眸子里透出了一抹凶狠。
这是一处地牢,与京都的地牢一样,都带着一股浓重的死气。腐烂而恶心的味道蔓延在空气中,充斥着鼻端、五官,无孔不入。
端王闭上眼睛,将那股气息隔绝在外,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个想法。
是谁抓了他?
赵闯?他那手下几万土匪的命都不要了吗?
秦王?若是秦王,那会直接杀了他。
端王的面色阴冷,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不该抓他,更不该利用清离来抓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伴随着沉重的声音,地牢的门终于打开。
高壮的男人戴着面具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根三指粗的鞭子,迈着沉重地步伐朝着他走了过来。
端王抬起头,那粗壮的鞭子便抽了过来,抽得突然,没有半句废话。鞭子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伤痕,横跨左右。鞭子带起一阵血水。端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眼中透出慑人的寒意。
端王的眼神似乎激怒了男人,男人几乎用尽全力,鞭子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仿佛在泄愤,在报复。
“你可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那人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端王突然笑了起来,带着满身伤痕,带着一张因伤痕而充满戾气的脸,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那般优雅,那般刺眼。
“你笑什么?”
“本王不知闯王何必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将本王困于此处?”
男人顿了一下:“你知道我是谁?”
端王轻笑道:“闯王今日之辱,本王当铭记于心。”声音含笑,并非咬牙切齿,但是冷厉之气十分重。若是领教过端王手段之人,此时早已吓得腿脚发软。
赵闯并不知。他只觉舒爽,心中的郁郁之气也散去了许多。
赵闯将那面具扯了,扔在了地上。他的心情十分好,那乱蓬蓬地头发梳得十分整齐,露出来的那只眼睛也是十分有神,可谓意气风发,那只眼睛盯着端王,如同盯着一只小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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