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阮沅只顾着打量伍媚,那厢侍者已经递上了菜单。
沈陆嘉自然是让女士点餐。
晏修明却摇摇头:“我不太懂法国菜,沈大哥你点吧,我不挑食的。”
沈陆嘉微微有些吃惊,他也见识过一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吃意大利菜时一定会嘟着嘴用不标准的意大利语要tortadimele(苹果派);吃日本料理时会嚷着要鯖の押し寿司(鯖鱼形寿司);吃法国菜就更骇人了,一连串的“Cassoulet(豆焖肉)、Confitdecanard(油封鸭)”像滚珠子一样从她们涂着粉色、橘色的嘴唇里滚滚而下,仿佛生怕别人小觑了自己。像晏修明这种舞者,满世界演出,倒是真正的见多识广,可见古训说满瓶不动半瓶摇真是再准确不过了。
想到这里,沈陆嘉对晏修明印象愈发好起来,他微微一笑,也不再客套,便点了餐。点到鹅肝时,晏修明忽然开了口:“沈大哥,不要点鹅肝吧,那些鹅太可怜了,每天被拿管子往食道里强行喂食,我不想吃。”
“那就不点吧。”沈陆嘉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晏修明,大概是被保护得太好,或者说是被控制得太厉害,晏修明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温良娴雅的感觉。这其实要算得上沈陆嘉第一次真真正正仔细看她的长相,然而从眉眼鼻口一路看下来,他却觉得晏修明的五官和伍媚倒是有六七分相似,要不是气质截然不同,还真像姊妹两个。
离他们不远处,阮沅看着懒洋洋不大动刀叉的伍媚,皱眉问道:“怎么不吃?”
伍媚却答非所问,“我记得你只有阮咸一个亲哥哥,没有姐妹,是不是?”
“嗯。”阮沅有些迷惑地应了一声。
“我看英国史的时候,发现除了没有国界之分的兄弟阋墙的戏码,姐妹间的斗争也是源远流长。玛格丽特公主一辈子都活在做英国女王的姐姐伊丽莎白的阴影下,对伊丽莎白情感复杂;波林家的两个姐妹为了亨利八世争风吃醋,简直就是一出异域版宫斗大戏;到了现代,铁娘子撒切尔是英国第一任首相,可是她的姐姐不过是个寻常农夫的妻子,一公开讲话就口吃,还真是有趣。”伍媚面上带笑,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高脚酒杯,漫不经心地振荡着杯里殷红的酒液。
“反正顾姨就你一个女儿,你有什么好感慨的?”阮沅摸摸下巴,“不过做小三做到安妮波林的份上,生了个统治英国四十五年的女儿,现在英镑上还印着小三的闺女的头像,砍头也算赚了。”
伍媚勾唇一笑:“难道你羡慕?”
“是啊,我也是个三儿,还是一个永远都翻不了身的三儿。”阮沅自嘲地笑起来,“秦亦峥心里一直有人,还是个死人,是个怀着他的孩子死掉的女人,你说我怎么和她斗,我怎么和一个死人斗?就是我能将她从骨灰盒里刨出来,我能把她从秦亦峥心里刨出来吗?”说到这里,阮沅眼睛里弥漫开来的全是刻骨的绝望。
伍媚的中指弹了弹酒杯的杯壁,发出一声脆响。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秦亦峥那个杀神有什么好?除了那一身皮囊还算动人,整个就一恐怖份子。我看你就让他和那个骨灰盒一块儿恩恩爱爱算了。”
阮沅苦笑:“我没有你那么潇洒,我放不下。我还要审稿子,先走了。”说完她拎起手袋,推开了敦刻尔克的大门。
伍媚慢条斯理地喝光了红酒,这才招来餐厅经理,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沈陆嘉和晏修明所在的方向,压低声音吩咐道:“那一桌吃饭的男女,看见了没?”
餐厅经理点点头,心里却在叫苦,这位小姑奶奶又要捣什么鬼?
“买单的时候,收他双倍的价钱。”
经理为难地说道:“这样不大好吧,万一传出去……”
“放心,那位财神爷拔根毫毛,比你的腰还粗,不宰白不宰,再说要真出了纰漏,还有阮大少担着呢。”伍媚笑眯眯地说道。
经理心想万一伍小姐去大少爷那里吹几阵耳旁风自己还不得吃不完兜着走,只得咬牙答应了。
伍媚用餐巾抹了抹嘴,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偏门离开了。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有苍老的女人吃力地蹬着三轮车,车上还有一些桃子,大概是没卖掉的。
伍媚停下车,问道,“这桃子还卖吗?我要两斤。”
“卖的。卖的。”女人黧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麻利地抖开塑料袋,递给下了车的伍媚。
伍媚拣了五个水蜜桃,递给了女人。
“五块钱一斤,这里是两斤三两,就算你十块钱好了。”
伍媚从包里拿出一张十元的纸币,又找出两枚硬币,递给卖桃子的女人,笑笑,便提着桃子上了车。
女人手里攥着钱,呆呆地看着伍媚,这姑娘笑起来真好看,跟年画上的仙女一样。
伍媚没有回家,而是回了晟时。
到了办公室,她洗了几个桃子,一面啃桃子,一面摸出手机,拨通了沈陆嘉的电话。
沈陆嘉和晏修明正在吃香橙Souffle。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伍总监”三个字,沈陆嘉眉头不觉一皱,迟疑了片刻才接通了电话。
伍媚没有吭声,她要先看一看沈陆嘉有没有存她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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