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兴旺的时代,书香世家之中的掌权者,最担忧的是:家族能否一直兴旺下去。
高洪容仅仅八岁而已,尚未启蒙读书,就已经崭露头角,救了高家一次。
只要不是昏庸无道的家主,一定会悉心的培养高洪容,供他好好的读书做官。假以时日,兴旺三代人,完全可期。
不管与公与私,老太爷都没有灭了高洪容的动机,高洪容自然不会怕。
在见高洪容之前,老太爷也有着诸多的猜测。如果,高洪容只是提出了分家,让三房少受一些冤枉气,老太爷难免会低看他几分。
自古以来,凡是谋长远大事者,可以受穷,也可以暂时科举受挫,却不可以无远大的志向。
然而,高洪容却站在了兴旺整个高家三代的高度上,直接了当的说,他是家族中几百年难遇的麒麟子,未来家族的兴旺,就指望他了。
这就完全出乎于老太爷的意料之外了!
“汝就这么笃定,趁你羽翼未丰,无法祸害你大伯和二伯之时,老夫不会出手灭了汝?”老太爷的脸上依然布满怒容。
高洪容暗觉好笑,老太爷摆出的架式,确实十分唬人。可是,不带杀气的眼神,隐约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意。
“祖父大人,孙儿叫人随意找了个不入流的由头,便被狠打了一顿板子。皮开肉绽,痛不欲生,休养了一个多月,还未痊愈,依然留下了疤痕。但是,仅仅八岁的孙儿,不仅没有因为私心怨恨,而牵怒整个高家,反而还未雨绸缪的拯救了您的高家。举目望去,在整个高家之中,谁有孙儿的如此心胸?”高洪容拱了拱手,泰然自若的侃侃而谈,“家族者,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孙儿不才,虽仅八岁,又岂因小怨,而损坏了家族存亡兴旺的大计?”
字字句句,都恰到好处的戳中了老太爷的心房,极能引起共鸣!
妖孽,你不是妖孽,老夫的高字倒着写,老太爷很想大声呐喊。
但是,多年为官的城府已深,他恶狠狠的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吼叫声。
唉,忍了又忍,实在是绷不住了!
老太爷情不自禁搂住了小小只的高洪容,轻拍着他的背脊,慈眉善目的说:“常言说得好,仁者无敌。我家的麒麟儿,真的是难为你了,竟有此等博大仁爱之心。唉,老夫四十八岁之时,尚记着你三伯祖当年推我入水的恨事。”
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祖孙,彼此都是站在一定高度上的明白人,只要破除了隔膜的障碍,剩下的皆为不值一提的小事尔!
高洪容暗暗松了口气,最难过的关卡,这就算是迈过去了!
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矣!
高洪容从老太爷那里出来之后,就见站在窝棚门口的大管家刘东河,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七少爷,老太爷早吩咐过了,让老奴送您回去。”
“哦。”高洪容笑嘻嘻的说:“有劳大管家了。”
一旁的顺儿,异常诧异的瞪着刘东河,这刘东河恭敬的很有些过头,显得十分反常。
以前,刘东河表面看上去,是个礼数周全的大管家。但是,刘东河骨子里却是倨傲无比,压根就瞧不上三老爷高愈,就更别提高洪容了。
刘东河这个大管家可不是一般人,他曾经救过老太爷的性命,也最得老太爷的信任。
几十年来,刘东河一直都是整个高家的大管家,高府下人之中的第一人。就连掌握管家之权的大太太谢氏,都要对他礼让三分,轻易不敢说重话。
刘东河在高家的权势和地位,比《红楼梦》里贾家的大总管赖大,还要厉害好几分。
顺儿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莫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高洪容对刘东河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偌大的家族之中,难免会有欺主的刁奴,根本就不足为奇。
此前,刘东河与高家三房的关系,十分疏远,私下里几乎没啥交情。
事物反常即为妖,有果必有因。
高洪容心里明白,他和老太爷在窝棚里说的话,只怕是都叫刘东河给听了去。
当时,老太爷屏退了左右,唯独留下了刘东河守在窝棚外面,可见信任之专。
高家的池子再大,也就那个样子了,彼此倾轧的窝里斗,又能得到多少东西?
老太爷虽任过吏部左侍郎,毕竟,已经离职还乡。官场上的规矩,向来是你在那个位置上,说话才管用。
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
当官的,一旦离开了那个位置,所谓的丰富人脉,九成以上无法指望。
不客气的说,高家内部的所谓权势和地位,高洪容压根就看不上眼,也不屑于去争抢。
高洪容对老太太和大太太她们,也就一个要求而已,关上门过日子,大家各过各的,别来招惹我!
刘东河恭敬也好,跋扈也罢,高洪容都是不在意的。
回去的路上,顺儿越看刘东河,越觉得反常。平日里,刘东河给下人们训话的时候,头昂起老高,腰杆挺得笔直,脸色很臭,骂人的话特别难听。
今儿个,原本人高马大的刘东河,竟然一直哈着腰,显得恭顺异常。
没办法,高洪容年仅八岁,腿短身矮,刘东河不压低了腰,尽量凑近一点,还真有可能听漏了话。
年仅八岁,毛都没长齐的七少爷,不仅胆大包天的主动挑衅老太爷,而且,还掰赢了手腕。
这个惊人的事实,将刘东河震得外焦里嫩,心下大骇!
假以时日,只要不出意外,高家肯定是七少爷的高家,这是刘东河的基本判断。
高家,要变天了!
刘东河自己倒没啥,只要老太爷活一天,他就不担心地位不稳。
问题是,他的三个儿子,全在高家的各处当差。将来,只怕是,都得看高洪容的眼色行事。
这么多年下来,刘东河跟在老太爷的身旁伺候着,很自然的看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才无才,并不重要,关键是不能站错了队。
当然了,仅仅是这些,还不足以刘东河如此谦卑。
刘东河有三个儿子和八个孙女,却只有一个金孙,金孙一直都留在山下的高家大宅里。
如果不是高洪容拯救了大家,刘家就要绝嗣了,刘东河岂能不感激涕零?
沿途之上,高家的男仆女婢们,都看见了,刘东河居然亲自送高洪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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